由于派件费下调，在快递单票价格呈现下降幅度超过20%的情况下，快递员的工资下降幅度预计会在10%以上。

10月18日，中国2020年的第600亿件快件诞生，是件喜事。但近日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多家快递加盟公司的老板拖欠工资、快递员罢工的消息也接连不断爆出，不少网友PO文称“支持快递小哥”。

这些新闻或者消息，杨磊(化名)都没有看到。从白天睁眼开始，他只关心当天快递的派件和收件票数。尤其是双十一临近，他求神拜佛不要出现漏件丢件，被客户投诉的情况。

站点倒闭、拖欠工资是家常便饭

杨磊是广州位于石牌的某快递加盟公司快递员。10月19日下午5点多，他在广利路小区派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2个多小时，杨磊的快递车上摆着几个包裹。

“行，今天的任务快完成了，还有几个件要去收而已”，看了看手表、沉默数秒后，杨磊停下匆忙的脚步，接受了时代财经的采访。

入行仅两年多，杨磊就已经很多次听说广州快递站点易主、同行被拖欠工资、集体罢工的事情。“比如几个月前，申通天河直街站点就发生过类似事情，最后老板把那个站点卖给中通一个站点老板继续经营。”

杨磊所说的“站点”，指的是快递加盟公司。业内习惯将加盟公司称作XX(快递品牌)XX(区域)站点。

几大快递巨头中，顺丰是直营模式，由公司投资建设包括分拨中心和各城市网点等基础设施的整个运营网络。而通达系(圆通、中通、申通、韵达)玩的是加盟制，总部控制主要地区的转运和集散中心，下面的配送业务则由大大小小的加盟公司(站点)负责。站点自负盈亏，且每年要向总公司缴纳加盟费用，以及分摊部分运营费用。

杨磊所在的站点比较特殊。这个站点老板有四人，其中三人做申通，一人做圆通，而经营圆通的老板，同时也在经营圆通猎德站点。杨磊同时服务两个品牌。

就在几个月前，这两个圆通站点拖欠了员工工资，猎德站点的快递员集体罢工两次。杨磊所在站点的快递员也想罢工，但因站点特殊而作罢。“仓库就这么大，如果我们跟圆通老板对着干，不发圆通的快递，晚上申通的件运来了，两家的件堆在一起，第二天根本派不了。”

杨磊称，“这位加盟圆通的老板发不起工资，是因为在外地投资建包仓失利。”

最后，这名老板只好把猎德站点卖了“填窟窿”。杨磊听说最终卖了150万，他觉得很亏，“按照那个网点的体量，至少亏了100万”。

对杨磊来说，快递这个行业拖欠工资已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申通发工资挺及时，但圆通常拖欠。原本定的是每月1号发工资，慢慢变成了10号，再变成20号、30号，后来干脆拖到下个月。压2、3个月工资，谁承受得住?所以快递行业一直缺人”。

人手不够，站点派送能力跟不上，快件积压，经营不善，掉入一个死循环。这只是站点倒闭的其中一个原因。

菜鸟裹裹石牌站点的收件员高家明(化名)想起另一件事，“去年10月份，中通猎德站点的老板赌钱输了，拖欠员工数月工资后跑路了。”

据悉，这件事最后处理得还算圆满。中通总部派来一名经理，一边找别家站点的快递员帮忙派件，一边招人，把站点重新做了起来并成功招揽了其他加盟公司入驻。

10月20日，头豹研究院快递行业分析师郑莞盈向时代财经表示，由于加盟模式存在一定弊端，容易导致管理混乱、经营不善的情况，尤其是部分站点加盟不止一家快递品牌，极易出现快递包裹在分拣分拨时发生错乱;另外，部分老板管理经验不足，容易过度揽收，导致商品积压，尤其是双十一前后，快递量大增，但站点配送能力未能及时跟上。

“有时候，某些站点还可能面对总公司的指标压力和同区域加盟商的激烈竞争，致使老板采取低价揽收以完成指标，过低的价格可能会导致站点亏损、资金链断裂的情况。”郑莞盈补充道。

对于“罢工”事件，时代财经分别致电韵达股份(002120.SZ)、圆通速递(600233.SH)和申通快递(002468.SZ)董秘办公室，三方均称正在了解具体情况。此外，圆通速递董秘表示，即使有“罢工”事件发生，也不会对双十一期间的快递服务造成影响。

逃不脱“扣钱魔咒”

前段时间，关于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媒体报道引发了公众的热议以及对骑手这个职业的关注。快递员不像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但也被零零碎碎的成本和严苛的考核制度牢牢锁住。

快递员一般没有底薪，收入由派件和收件提成构成，站点也不会帮他们购买社保。

高家明就多次强调，自己没有底薪。“菜鸟裹裹的省内收件提成不到2块一票，省外以及偏远地区相对多一些，加起来每个月收入大概6000多块。”

快递员每收一个快递，菜鸟裹裹的系统会自动计算提成，并显示在系统上，每逢星期一、三、五可在系统上提现。

大部分快递员还要自己承担各项成本。

杨磊算了一下账，按照省内8块的收件费用，他得到的收件提成最高为3块钱一票，但像包装袋、泡沫、纸箱等包装成本都需快递员自己承担，“如果帮客户加纸箱包装，我只能赚2块钱一票”。

派件提成相对较低，省内为1块钱一票。若快递不能直接送到客户手里，快递员使用丰巢、菜鸟驿站等平台，同样需要自己承担成本。一般情况下，使用前者的成本为4毛钱一票，后者为8毛一票。

但再大一点的如鞋盒般大小的包裹寄放在菜鸟驿站，快递员要支付2块钱的成本。也就是说，如果你在淘宝上买了一双鞋，快递员派给你还需要倒亏1块钱。

与骑手一样，快递员必须在限定时间内完成快递派送，不达标会被扣钱。

不过，这对于摸清石牌片区地理位置的杨磊来说并不是问题。“上个月奖励200块，还有10卷封箱胶”，他“嘿嘿”笑着说道。

杨磊几乎每个月都有达标奖励，相反，他的一位同事上个月就因考核不达标，工资被扣了500多，“如果按一天200多票的派件量，相当于两天的活儿白干。”

让杨磊无奈的是，无论经验多老道，即使拿到达标奖励，也依然逃不过每个月被扣钱的“魔咒”。快递从中转站送到站点，如果丢了或者损坏，站点全部快递员都要平摊费用。至于扣钱明细，工资条上并没有写明。“要是扣得不多，我一般不去理会，没时间和精力去跟公司算那么清楚。”

“一般人顶不了这个压力”

收、派件的成本、考核制度都不是杨磊所担心的，他最怕的是快递丢失。“如果快递在我手里弄丢，公司需要按物品交易价赔偿给客户，这部分费用是算在我头上的。”

杨磊无法与这套制度抗衡，只能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记住每个快递的派送日期、收件地址等信息，万一客户说没收到，他能马上调动记忆。

然而，面对海量快递，一个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

杨磊所在的站点体量很大，一天要处理两个快递品牌将近3万票的快递，而站点管理混乱，快递经常“不翼而飞”。

上个月，有客户向杨磊站点客服投诉“价值500多块的化妆品没收到。”客户所在小区由杨磊负责，若投诉成立，杨磊得承担赔偿。但他确定自己没见过，坚持让公司查监控。后来发现，是另一名同事不小心带走了，赔偿的事不了了之。

杨磊还要时常面对无理的投诉。“昨天有个客户，我按照快递单的地址给他送了两次，他一直说没收到，打电话过来把我大骂一顿，把我们客服也骂了。其实是他填错地址，但没办法，还是要给他把快递送过去”。

在接受采访的40分钟里，杨磊时常透出一种无力感。他多次说道，“快递行业不好做，一般人顶不了这个压力。太难了!”

从早到晚，每天工作11个多小时，到十一月份，快递量会是平时的3倍，常常需要加班到凌晨一、两点。这种强度的工作，给杨磊带来的月收入为八千至一万块，比高家明高一些。

同样在快递行业，高家明深知做派件需要承受的压力，选择只做收件业务。他笑了笑说：“(只做收件)轻松呀，我每天下午5点多就能下班了!”

“价格战”的受害者

10月18日，国家邮政局邮政业安全监管信息系统实时监测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第600亿件快件正式诞生。特别是9月份，快递业务量完成80.9亿件，同比增长44.6%，增速创三年来新高。

这些光鲜亮丽的数字，杨磊和高家明都表示“没听说过”。他们的收入并没有受益于行业的巨大增速，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

各大快递公司“价格战”打了多年，快递员收入一点点被压低。

今年受疫情影响，半年报几乎成了各大企业的“比惨大会”，物流企业也不例外。2020年上半年，除了顺丰和圆通的收入、利润双增外，韵达、申通的营收、利润均出现下滑的情况。

截至目前，“通达系”的“价格战”一直没停过。根据快递企业发布的8月份经营简报，圆通快递产品单票收入2.11元，同比降22.57%;韵达快递服务单票收入为2.12元，同比下降33.75%;申通快递服务单票收入2.11元，同比下降23.55%。

随着“价格战”不断升级，有快递员在社交平台上称，到手派件费已降至0.4元一件，扣除短信费、电话费后，一单只能赚0.25元。

“价格战”降低了源头的收件价，但是面单收入、中转费、运输费用基本没变，最终使得派件费减少。

郑莞盈向时代财经分析道，由于派件费下调，在快递单票价格呈现下降幅度超过20%的情况下，快递员的工资下降幅度预计会在10%以上。

晚上9点多，刚结束完工作的杨磊也止不住向时代财经吐槽道：“好多快递公司都想抵制义务小商品的快递。”从义务发来的件，杨磊的派件提成只有7毛钱，整整少了三成。

“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你还继续做快递员?”

“要不是看在工资的份上，怎么能坚持下去?也不敢做骑手，太危险了。”（时代财经 幸雯雯）

关键词： 价格战 快递小哥